余胜海/文

2025年11月14日，上海练秋湖研发中心的会议室里暖意融融。华为创始人、总裁任正非与110多位ICPC全球竞赛的优胜者、教练围坐成圈，一场关于AI未来、教育本质与青年成长的对话就此展开。当匈牙利选手随口提及“计算机之父”冯·诺伊曼时，任正非立刻接话：“匈牙利真是伟大科学家的摇篮，从冯·诺伊曼到西拉德，撑起了现代科技的半壁江山”；聊到AI落地场景，他干脆举起手机，现场演示远程眼科诊断系统——这场没有讲话稿的“围炉夜话”，藏着任正非对人工智能发展最通透的洞察

华为创始人、总裁任正非

不追“云端神话”，要做“地面英雄”

面对有学生抛出“AI未来将如何颠覆世界”的宏大提问，任正非的回答透着股务实的清醒：“二十年后的科幻场景交给社会学家去畅想，我们先踏踏实实干好未来3到5年能落地的事。”他没有纠缠于大模型参数竞赛的“云端神话”，反而点开手机里的煤矿监控画面：“你们看这地下500米的无人矿井，AI把分散的巷道传感器数据实时拼成三维画面，矿工在地面操控室就能精准作业，瓦斯爆炸风险直接下降90%。这比空谈‘通用AI’更有意义。”

算力不是“军备竞赛”，生态才是“活水之源”

这种“落地为王”的务实主义，贯穿了对话全程。他掰着手指给年轻人算“实在账”：钢铁厂用AI优化高炉炉温，哪怕效率只提升1%，一年就能多产数百万吨钢，够养活千万人；瑞金医院联合研发的病理大模型，让基层医生看肿瘤切片的准确率提升30%，多少偏远地区的患者因此避免误诊；天津港的AI无人装卸系统，把集装箱通关时间从2小时压缩到20分钟，相当于给港口“安上了加速器”。“发明AI可能只是一家公司的高光时刻，但把AI用透能强大一个国家，”他笑着摆手，“这98%的落地价值，远比2%的技术光环金贵。”

《奋发有为：任正非给华为人讲的108个经典故事》 余胜海/著

当几位学生为“未来该建一千个还是一万个大模型”争得面红耳赤时，任正非抛出了一个独特视角：“再过五年，算力会像水电一样随取随用，建多少模型都不算多，关键是别都挤在‘通用大模型’这一条道上。”他举了个鲜活例子：华为和中山医科大学合作的眼科AI，没用什么超算集群，普通手机拍照就能诊断白内障、青光眼，基层医生揣着手机就能上门问诊，“偏远地区的医生爱用，病人能受益，这才是真本事，比参数堆得再高都管用。”

而构建AI生态的关键，在于厘清“教育与商业的边界”。“学校要培养敢质疑傅里叶级数、敢推翻经典算法的‘刺头’，企业要做的，是把这些‘奇思妙想’变成洗煤厂0.1%的精度提升、电网1%的能耗下降，”他加重语气强调。聊到新加坡IOI主席发起的“AI教育普惠”计划时，他当即表示支持：“让山沟沟里的孩子通过网络学名校课程，再用轻量化AI工具动手实践，把人才基数做大，生态才能活起来。”就像他总结的：“没有网络覆盖的算力是孤岛，没有青年人才的AI是空壳，生态的活水，永远是‘算力+人才+场景’的联动。”

青年不必“都爬珠峰”，沿途亦可“多生鸡蛋”

对话中最打动人心的，是任正非对青年成长的期许。当北京交大的学生问“搞AI创新总被质疑怎么办”，他分享了希格斯玻色子的发现故事：“当年多少物理学家反对‘上帝粒子’的假说？但 Higgs 他们熬了几十年，最终在粒子对撞机里找到了证据。做创新就要有这种‘一根筋’的劲。”话锋一转，他又笑着缓和气氛：“但也不用人人都去爬珠峰争第一，从山顶下来时，能在沿途撒下解决实际问题的种子，同样了不起。”

他尤其鼓励年轻人“跨界破圈”：“学计算机的别总盯着代码，去钢铁厂看看高炉怎么运转；学医学的多学点编程，知道AI诊断的逻辑才能用好工具。”秘鲁钱凯港的无人矿车项目就是最好的例子——最初AI工程师设计的路径算法总出问题，直到跟着矿工下井待了一周，摸清了巷道转弯的盲区、矿石装卸的节奏，才优化出真正好用的方案。“你们参加ICPC拿冠军当然厉害，但更重要的是练出‘解决真问题’的本事，”他看着满座年轻人，眼神里满是期许，“二十年后AI会进化成什么样，要靠你们去探索，但现在先沉下心，把煤矿、医院、港口的问题解决好，就是对AI最好的贡献。”

临别时，任正非给每位选手递上一本《人类简史》，扉页上写着：“赫拉利说AI会改变人类，但真正改变世界的，永远是用技术解决问题的人。”练秋湖的暮色中，这场跨界对话落下帷幕，但其中的启示愈发清晰：任正非眼中的AI，从不是颠覆世界的“黑科技”，而是让高炉更节能、医生更精准、青年更敢闯的“工具箱”。这种扎根大地的技术观，或许正是人工智能最坚实的发展底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