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阵子整理书架,翻出来一本《独唱团》,韩寒十几年前办的杂志。
他在里面安排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栏目,叫“所有人问所有人”。无论你是谁,都可以向任何人,提任何问题,杂志社会动用自己的人脉或是资源,去找到被提问者,给出答案。
里面有很多别具一格的问题,既能戏谑地思考“悬疑作家怕不怕看鬼片?”,也能文艺地辩证“在梦里收到伤害算不算受伤”。
遗憾的是,这本杂志没能办很久,新的问题不再有人回答了。
然而,一种对话的渴望从未消失。
如今在小红书,你会发现这种问答风潮,正以一种更鲜活、更即时的姿态延续下来。
前几天,我刷到一条“2025,所有人问所有人”的笔记评论区,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。
评论区很快就涌进了几千条的问答,仿佛是蓄积已久的困惑和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。
在这里,每一个细微的困惑,都正在得到具体的回应。
有人因为性格内向而陷入内耗,社交让她感到疲惫,但不社交却又让她错过机会。她不知道该不该甩开这个标签,更不知道有没有足够的精力推动自己真正做出改变。
然而,网友看得透彻:“如果世上都是外向的人,那也太单调了。”
形形色色的人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,大家才会碰撞出不同的化学反应。所以不必强行让自己变得外向,只需要在需要的时候,勇敢一些就好。
另一些朋友的焦虑在于,除了考研考公,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,所以茫然,所以无措。
可是,尝试本身就是一种出发。
当你不知道终点在哪的时候,无论往哪走,都是在往前走。
有的问题听起来实在可爱。
一个人生活很快乐,但偶尔也会想要和人分享,该怎么办呢?
最实用的答案是,不如就直接在小红书上发帖。把快乐一次传播给几百几千个人,我们每个人都能拥有好多好多的快乐。
不难发现,大到“怎么挽回重要的朋友”,小到“如何给吉他换弦”,每一个具体而微的问题,几乎都能得到陌生网友们的回应与鼓励。
感觉人类就是这样有趣的、擅长抱团取暖的生物。每个人都在等着另一些人来解决自己的困惑,同时也等待着为另一些人送上自己的关怀。
而且,与十多年的书面问答相比,这种沟通更即时、直接、真实。
人们的困惑与智慧、经验与关怀,因此在提问与回答中相互流动,变得更加丰富多彩。
发生在这个评论区的故事并非偶然,而是这股问答风潮的一个小小缩影。
如今在小红书上,一种名为AMA的新玩法,正在将“所有人问所有人”的理念发扬光大。现在每个人都可以直接发起对话,让知识和经验在陌生人之间自由流动。
AMA,是指Ask Me Anything(有问必答),最早是流行在Reddit上的一种玩法。
起因是很多科技圈的学者、创业者想和大家互动,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,用这样比较标准的开场白,可以缓解他们的压力,快速搭建一个沟通的桥梁。
后来不仅是科技圈的大佬,也有余秀华、莫言、李稻葵等社会各界的知名人士参与其中,亲切地随和地回应陌生人的提问,用自己的经验帮大家少走弯路。
最后,主角变成了每一个拥有独特经验的普通人。
一位女性民航飞行员,决定和大家聊聊航空领域。
她不是科班出身,以前读的是刑侦系,毕业后才进入民航行业。可是她同样能在空中飞得又高又稳,不比那些飞行专业出身的人逊色。
如此有力量的真实故事放在我们面前,很容易给那些迷茫的年轻人带去鼓励。
从理工科转行来唱音乐剧的一位戏剧演员,也分享了自己在跨行之初的碰壁经验。
整整两年,她投了无数简历,颗粒无收,就因为不是科班出身。
直到某个儿童剧向她抛出了橄榄枝,让她拥有了人生第一个角色,才慢慢走向更大的舞台。
看吧,万事开头难。
但我们总得有些坚持改变的勇气。
不过很多时候,道理大家都懂,只是执行起来有些难。
比如,有人困惑于明明读过很多书,却又忍不住质疑阅读的意义,质疑文学到底有怎样的价值,是否真的能够为我们的人生带来启迪。
上海译文出版社英日双语编辑的答案是,质疑也是一种常态。“演奏者很容易陷入对美的追求,但其实美是陷阱,音乐的本质是真。”她看文学应如是。
这样的答案或许无法改变现状,但至少让困惑的人知道自己并不孤单。
又比如,现在的很多女性,因为意识的觉醒,常常会对过去的自己,包括自己创作的角色,进行更严格的审视,甚至因此陷入痛苦和自我否定。
作为女性创作者,《她来劈开这山》的作者病鹤斋说,要正视人的成长,也要接纳过去的自己。
是啊,我们每个人都会有因为成长环境、因为个人经验导致的局限性,能够意识到这种局限性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体现了。
这类沟通虽然简单,但是有效。
回复中的只言片语,往往是个人经验的高度凝练。
当知识和经验流动起来,也意味着那些专业领域的大门,会向越来越多普通人敞开。每个人都能得到更广阔的、选择与改变的权利。
更奇妙的是,这场“人类经验”的流动,早已跨越地理的界限。
随时随地,我们可以向台湾同胞提问有哪些好吃好喝的台湾美食。
和同好交流在哪里可以偶遇周杰伦,一点没把彼此当外人。
面对大陆同胞的好奇,他们也能幽默地玩梗接梗,秒变“福建人”。
我们还能遇到生活在世界各地的海外华人,从东南亚到欧洲,从北美到非洲。
他们的经历各不相同,有读书搞科研的,有些已经留居工作的,还有直接被外派过去的,或者干脆外籍华裔。
但相同的是,他们都愿意成为毫无保留的分享者。
无论你是想去巴西做外贸,还是给巴西搞航拍,都能接受一手的建议。
就算计划去越南河内旅游,都不用看天气预报,问一嘴就有答案了。
其中格外有趣的,是一位从山东奔赴法区的大龄留子@亮Liang,如今正在用自己的公寓做短租业务,致力于让来旅游的中国人都感受到家的味道,自称巴黎16区寒窑主理人。
一开始,大家关心他的房间,关心卫生问题。
想不到亮的回答如此质朴,轻易就能俘获人心。
亮说自己想赚钱,于是网友提供了更方便赚钱的建议,被暖心的亮婉拒了。
“我可不是黑心资本家。”
他选择用真心来说服可能的顾客。
最适合来巴黎旅游的季节,原来是亮的床位有空的季节。
因为太有梗了,大家现在都特别爱和亮逗趣。
于是,网友们看到了法国巴黎的另一面,亮的寒窑生意也蒸蒸日上了。
以前有句玩笑话,叫“网络一线牵,珍惜这段缘。”仔细想想,现在能实现这样遍布五大洲的全球化交流,也确实离不开网络平台的便捷。
当好奇心被满足、信息差被抹平时,陌生国家的名字不再是新闻和地图上的名词,而是具化成评论区中鲜活的人与经验。
这何尝不是一种数字时代的“天涯若比邻”?
除了实用信息的交互,从这些AMA中,我更感受到了深层的情感链接与心灵疗愈。
对于一些网友来说,亟待解决的不是某些实际的执行问题,而是更深层次的情绪问题。
写诗的玉珍奶奶把这些问题处理得很好。在她的笔下,万事万物都很可爱。这种情绪很容易传染给读诗的人,所以年轻人来寻求心灵的庇护。
她们问,人生这么长,该怎么走过呢?
奶奶说,不要想那么多未来,“先把今天过得充实,哪怕从一件小事开始”。
毕竟路是一步一步走的,未来也是一天一天才能抵达的。
他们又问,我们该怎样面对死亡呢?
奶奶说,人的感情是无法磨灭的,我们都要学会带着悲伤的情绪往前走。
这不仅是答案,更是奶奶的真情流露。
我在评论区里感受到了一种充盈的、温暖的力量。奶奶的文字像是巨大的拥抱,把在生活中团团乱转的幼崽们都紧紧包裹起来,赋予了难得的安全感。
另一位78岁的奶奶,也对“生活”颇有些研究。
搞不懂生活意义的年轻人太多了。很多人被社会时钟推着往前走,也觉得什么时间就该做什么事,就连想学个架子鼓,都会担心现在没时间、以后又学不会。
刘奶奶及时给出了宽慰,她自己六十岁学拉二胡、吹笛子、吹葫芦丝,七十三岁又学了新疆一种叫做艾捷克的弦乐乐器,现在还是老年乐团的一员,天天都很开心。
所以没有什么事情是有年龄限制的。只要想学,任何时候都不晚。
另一位朋友,虽然没有那么长的人生阅历,却可以从星座、MBTI这样有趣的视角来提供颇为新鲜的解读。
倒也提供了一种别具一格的情感慰藉。
除了极致的温情,也有让人会心一笑的时刻。
沈梦核自称是写诗的离职诗人,有着丰富的离职经验。
在理智和赚钱中左右摇摆的网友来找她取经。他用幽默来作为回应,“我梦想成为世界上唯一有胆量提出离职的人”,这样就可以帮不敢离职的大家去离职了。
先做个梦吧,万一以后真开发出新职业了呢。
看多了那些ask me anything,还有人另辟蹊径搞了个ask you anything。
参与的人太多了,博主问都问不过来,干脆呼吁所有人都加入进来。评论区很快呈现为另一种形式的“所有人问所有人,所有人答所有人”。
大家没有目的地问着一些天南地北的事情。IP离得很远,心靠得很近。
与此同时,提问和回答的过程,也好像是一次对自己的重新认识。
反复且认真的思考过后,人们给出的答案也会成为生活的新注脚。
就像博主说的那样,“对陌生人的探索与是对世界的好奇,最终也回归于我们自身。”
那些被问出口的问题,恰恰是个人困惑的集合。他人的答案或许无法解决自己的问题,但多少能够提供一些细微的参考,碰撞出新的可能。
这种毫无保留的交流,比千篇一律的鼓励,更浪漫也更有力量。答案中,没有空洞的说教,只有基于个人体验的真诚感触。
它们的核心价值,不在于“正确”,而在于“共鸣”。它让我们确信,我的困惑被看见了,我的情绪被接纳了,我可以作为真实的自己存在。
根据引擎优化公司Graphite的研究,早在2024年11月,互联网上的AI文章数量就已经超过真人文章了,机器人流量也已经超过真人流量。
现在你也不知道你读到的文章、看到的视频是不是人类制作的,更无从揣测和你评论互动的到底是机器人、僵尸号,还是活生生的人类。
其实还是挺怀念猫扑天涯那个时代的。那时候虽然“你不知道对面和你聊天的是什么人”,但至少你知道那是个活人。不像现在,打八百个电话,可能都找不到一个人工客服。
越是在这样虚实难辨的时刻,小红书上的AMA越显得格外可贵。
代码构建的虚拟世界里,它最大程度地保存了人类身上宝贵的“活人感”。
在这里,普通人的生活经验都被认真对待,具体而微的提问都能得到真诚的回应。个体的经验彼此交换、流动,汇聚成群体的智慧。
一问一答的背后,不只是信息的传递,更是情感的链接。
仔细想想,这似乎就是小红书上一直发生的事。他们用自己的知识和经验来互帮互助,也会用情绪包容需要帮助的陌生人。这何尝不是AMA的雏形呢?
如今,透过一个个问答,我愈发深刻地感受到,在真实的生活中,不会有完美的人设,只有真实的个体。看起来再厉害的人,也会有自己的困惑,也曾经历过力有不逮的时刻,也需要得到一个又一个的回应,来确认自己被看见、被包容、被肯定。
人与人的链接,因而在一次次的问与答中,更加坚固而深刻,终于生生不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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